蟲兒
在上小學的時候,我的玩耍場所常在野外。幾個同齡的孩子和我,在壓實的黃土路和被風吹拂的草叢野花間奔跑嬉戲,其實現在想來老家天水的草沒那么多也沒那么綠,野花也大抵是星星點點地散布著,更談不上“哪吒”一般在東海泛著白沫的波浪內嬉戲。
倘若是成年人,或者說年齡稍微大了些的孩子,便是無法接受在野外人跡罕見處,像是“放了羊”似的拼命歡騰的,出于自持的自尊或是討厭野外紛飛的塵土和草莖折斷溢出的綠色汁液的潔凈習慣,因此總是在城市里“深居簡出”。我如今的生活也是如此,或許是在水泥城里待了太久,不時會有重返野外的沖動,去登山遠足,眺望遠方裹著一層白云的山脊,去綠油油的像是泛著晶瑩光點的海浪似的草原上盡情奔跑,哪怕是去干涸的凝結著的土塊的黃土高原上走一走,看一看,于我都是長久未有的釋放了。然而這種心情總沒有釋放的出口,就像是結了蛹的蟲子,將自我的一切牢牢地密封在結實的蛹殼中。
蟲子的種類是很豐富的,要是學了生物學和昆蟲學等專業性的書籍,想必你也能對蟲子的種類、身體結構、進化歷程、分類原則如數家珍。但對我而言,一旦說起蟲子,浮起在印象中的形象,便總是孩童時野外碰見的那幾種蟲子。其實說幾種蟲子也不準確,沒準它們都是一種呢,只是外表長得不太一樣,就像我們人一樣,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蟲子們是喜靜而羞澀的,只有懷著孩子赤子般無懼無畏的胸懷,才能闖入花徑處,驚得蟲兒出。綠的,黑的,翅膀是白色帶著灰黑斑點滿是粉塵的,棕色的像是斷裂的干枯的枝干的,各種各樣的蟲子,炸了窩似的,在奔跑著的我們的身旁飛出,有時慌不擇路地落到我們的額頭、脖子上,帶來可愛的輕佻的瘙癢感。蟲子的視覺很差,盡管在顯微鏡下,它們的視覺器官如同一個又一個望遠鏡捆成一束,但實際上它們無法分辨很多顏色,也無法像人一樣看得遠。在它們逃跑的時候,也許是將我們看做了隨風輕輕擺動的樹干,而尋得安全感地眷戀在我們身上,待到我們拿手輕輕瘙癢,才反應過來驚慌地跑路。
現在回憶起來,那綠色的應當是蟋蟀,有著炮彈般的身子,長著結實的大長腿,用手指輕輕掃弄它的背脊,立馬就像彈簧似的飛出去好遠。蟋蟀在鳴叫方面也當屬昆蟲界的歌唱家了,清脆響鈴動聽,小時候我們這一輩的孩子喜愛養蟋蟀,常不懼艱辛地跑到山上的草叢中、灌木林和樹干下,仔細辨別隱藏在草叢中的蟋蟀,一旦捉住了,便像是電視劇里鑒別珍寶的“行家”一樣,以各種蟋蟀“選美”的準則來審視手上的蟲子。
長得粗壯是基本條件,頭上的須毛得像是京劇里大將軍頭冠上垂下的那么威武,這是加分項。要是喜歡鳴叫,叫得大聲響亮,那便立馬小心的放入木頭做的精致的蟋蟀籠里,帶到學校里給朋友們看,還要在眾多蟋蟀當中比上一比,一旦得勝了,我便好似成了蟋蟀般耀武揚威了。
還有黑色的天牛,長著結實的泛著油光的黑色鎧甲,頭上巨大的口氣,像是呂布的方天畫戟,白色的蛾子撲棱之間不斷灑下身上的粉塵,也許是花粉,也許是身上的皮膚碎屑,誰知道呢。棕色的竹節蟲,小的時候不知道名字,我們總以自創的名字來稱呼這位緩步的紳士,“樹干子”。還有許許多多的不知名的蟲子,小心而隱蔽地潛伏在我的記憶深處,只待某個時候突然闖出,給我一記猛擊。
如今的城市越修越好了,水泥鋪成的馬路寬闊平坦,將原來土黃色的大地結結實實地遮蔽了起來,高樓大廈比樹木還多,比世上最高的樹木還高,在享受便利生活的我們,卻也失去了原本與大自然密切的聯系。動一動吧,朋友們,向蟲兒學習,化蛹而出展翅高飛,像那蟋蟀,用粗壯的大腿,只需輕輕一跳,便飛越車水馬龍、高樓大廈,回到大自然去。